《在不利的季节生存》。亚伯·哈立克的妻子埃斯特尔去世时,他59岁。她的去世很突然又出乎意料,让人难以忘记。亚伯·哈立克埋葬妻子后,什么都不做了。他的工作、世界、生活和一切可能对他来说都不再重要了。他很快认识到,他所相信的有关生命的法则毕竟并不存在。一年来,亚伯·哈立克什么也没做。但有一天早上,他决定学习拉丁语。他选择拉丁语,是因为这是一种死气沉沉的语言。在他的余生里,对他来说都不重要,甚至都不会用到。于是,亚伯·哈立克在周一晚上参加了西尔维娅·沃伦教授的拉丁语课程。
西尔维娅·沃伦又瘦又小,一头长而直的银灰色头发。她像个年轻人一样对任何事都轻松地报以微笑。她在当地高中教了23年拉丁语。53岁时,学校停了拉丁语课程。在一个人们对科技和太空旅行感到兴奋的世界里,拉丁语并没有用处。西尔维娅·沃伦退休了,现在她把时间花在绘画、拍照、弹钢琴和拜访朋友上。晚上,她还在当地的高中教成人拉丁语。她从未结婚,甚至从未恋爱过。她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。男人们觉得她长得很漂亮,现在仍然如此,但从来没人来追求她。当晚第一堂拉丁语课上,一场暴风雨使天空变得暗淡。下课后,亚伯·哈立克和西尔维娅·沃伦一起走到学校停车场附近的门口;他们站在敞开的门旁,看着暴风雨。“这样的夜晚外出很糟糕。”。她点了点头,说:“但这么大的雨下不了多久。”。她把书紧紧地抱在身上,消失在雨中。
几分钟后,亚伯·哈立克离开大楼时,他看到她正俯身在汽车引擎上。“不启动了,”她说。他看了看发动机,过了一会儿,找到了问题。“是收音机的静电抑制器,”他说,“现在试试看。”汽车立刻发动起来了。“等等,”他说,“你在回家之前可能还会出问题,在我家停一下,我帮你修好。”他慢慢地开车回家,把车停在与他家相连的大车库里。西尔维娅·沃伦开车跟着他。亚伯·哈立克的车库真是个作坊。他在这儿拥有制造或修理任何东西所需的所有工具和设备。不到5分钟,他就修好了她的车。“好了,”他说,“比新车都好。嗯,你想喝杯咖啡吗?”她和他走到连接车库和房子的门前。亚伯·哈立克用手指摸了摸门上的一个金属正方形,门就开了。“你是什么人,哈立克先生,魔术师吗?”西尔维娅·沃伦兴奋地笑了起来。“我退休了,”他说,“但我是个发明家。我明白事物是如何运作的,我找到了让它们更好地工作的方法。”他给她讲述自己所做的工作,他很久没跟人说过这么多话了。
接下来的周一晚上,亚伯·哈立克回去上西尔维娅·沃伦的拉丁课,他每周一晚上都会来。他们更了解对方了。西尔维娅·沃伦把他介绍给自己最亲密的朋友,米尔德里德·莱瑟姆,她教生物,收集稀有蝴蝶。一天下午,他们三人碰面一起喝咖啡。“我想你会对昆虫感兴趣,哈立克先生。”米尔德里德·莱瑟姆对他说。“它们很像机器。它们之所以引人入胜,是因为它们完全可以预测。你总是知道它们会做什么。”“我太忙了。”亚伯·哈立克急促地说道。“我的脑袋里都是拉丁语。”他喝完咖啡,说完再见就走了。从米尔德里德·莱瑟姆家回家的路上,他转了个弯,开车去了当地的公共图书馆。她说昆虫完全可以预测,他想知道她说的是否是正确。在一本名为《昆虫的生活》的书中,他了解到滞育。他读到“这种状况是在不利的季节中生存的一种手段。昆虫进入深度睡眠,所有的生长停止,其身体功能也减慢。滞育状态可以持续2、3年,甚至更长时间,但最终会结束。昆虫醒来,继续正常生活。” 亚伯·哈立克合上了书。
他的日子过的很充实。他学习拉丁语,每周去看望女儿和她的家人一次。他经常与西尔维娅·沃伦和米尔德里德·莱瑟姆共进晚餐。4月份到来时,他就和她们一起去了乡下。这种经历对亚伯·哈立克来说是新鲜事。他了解发动机和机器,但是树林和河流,田野里的动物和昆虫属于另一个世界。他看着米尔德雷德·莱瑟姆和西尔维娅·沃伦在他前面探险,西尔维亚跳到一块又宽又平的岩石上,她向着天空张开双臂,开始向野花和蓝天朗诵拉丁诗歌。亚伯·哈立克笑了笑,自己抬头看着天空。他低头一看,她就不见了。米尔德雷德·莱瑟姆跑向岩石。他很快站起来,急忙下山去到她们那儿。他来到西尔维亚身边时,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。米尔德雷德·莱瑟姆在她身边,轻轻地哭泣。
在医院,医生问他们:“你们是她的家人吗?”“不是,”米尔德雷德·莱瑟姆说,“不是家人,我们是她的朋友。”他们坐在一间小办公室里,他们在那里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。“我们还没有拿到所有的检查结果,”医生继续说,“但看起来像是红斑狼疮。”“那是什么?”亚伯·哈立克问道。医生解释道。“这是一种血液病,导致身体攻击自己的组织。最终,造成死亡。”“要多长时间?”亚伯问道。“这没法预测,”医生说,“这种病突然消失,然后又突然复发。对于红斑狼疮来说,你永远无法知道。”亚伯·哈立克没睡好。他早上4点醒来,穿好衣服,开车去了要三小时车程的一所大学。在大学里,他去了图书馆。他用他懂的拉丁语给她制作礼物。他想用她更了解的语言来表达想让她知道的话。所以,他努力阅读拉丁诗歌和故事。当他找到一个想要的句子时,就用拉丁文写下来。
从卢克莱修那里,他抄写道:“我们就像在黑暗中颤抖的孩子们般,感到恐惧的坐着。我们所有的恐惧都是空虚的,就像孩子们在黑暗中想象的那样。”从霍勒斯那里,他抄写道“冰融春来,夏天也要结束。因为在她之后到来的是秋天,然后又回到冬天,万物静止。”他从她最喜欢的诗人卡特卢斯那里抄写道,“如果一个人想要的东西和曾经所希望的事情发生了,他会更不珍视吗?”“因此,莱斯比亚把我对旧日的渴望带回来,对我来说比金子更珍贵。”然后,他拿起笔,用自己的话给她写道。“所有这些都意味着,我们就像昆虫一样肯定会死去。所有的生物都会死去。如果真的存在慰藉,那么这些话都是真实的。”亚伯·哈立克走进病房时,米尔德雷德·莱瑟姆正陪着西尔维娅·沃伦。他把纸递给西尔维娅·沃伦,她看后哭了,然后擦干眼睛。她抬头看着他,微笑着,立刻点了点头。他们一起平静下来,等待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。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