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送给我气枪的那一天正是我12岁的生日。看到猎枪的那一时刻,我高兴得差点儿跳了起来。带着微笑,父亲将我领到屋外,告诉我该如何射击---先装上子弹,压几回气,然后瞄准,最后射击。把猎枪递给我之前,父亲一板一眼地说道,“我可不想让你杀害生灵。这可不是我给你买这枝枪的初衷。”我想他是怕我已经知道真正的权力意味着什么。不管怎样,这对我来讲倒也没有什么关系,因为我知道会有许多别的东西可以成为靶子。
“嘿,迈克。”我大声喊着我朋友的名字,发现他我真是喜出望外。“看着点儿。”我举枪瞄向了电话线杆的顶部。“你在干什么?”他问道。我开了一枪,子弹击中了电话线杆的顶部,发出“叮当”一声响。“太棒了。”迈克说道。我像一位世界之王似地笑了。当迈克没能击中同一目标的时候,我笑得越发地得意了。射击这样的目标的好处是不管你打了几枪,目标永不会破损。你便可以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射击。可也许正是因此,它开始变得乏味了。
几个月之后,我沿着街道走着,手中提着那枝枪,搜寻着新的目标。在一个电话线杆的前面我停下了脚步,百无聊赖地随便地放了几枪。忽然间,一只小鸟轻巧地落在了电线上。那是一只鸽子。它咕咕地叫着并左右不停地移动。这一切都尽收我的眼底。这里的我正无所事事,手中提着一枝气枪,而眼前的不远处则落着一只鸽子。没有人会告诉父亲。太妙了。我心想这肯定是上帝的旨意。于是,我瞄准了那只鸽子,屏住呼吸,慢慢地开始扣动扳机。就在子弹即将出膛的一瞬间,我一下子犹豫了。我就要射杀一只小鸟,这个念头令我感到很不安。然而与此同时,兴奋之情却占据了我的另一半心房。终于后者战胜了前者。
我开了枪。那只鸟像一块石头一样落了下来,坠落中它的一只翅膀还在不停地扑腾着。由于草丛的遮挡,我没有目睹它是如何落地的,但是我却听到了它摔在土里发出的撞击声。枪尚未放下,我便意识到我做了什么---我第一次亲手杀害了一只动物。我本可以跑到朋友迈克家,把他拉去看看那只死鸽子。但是,我想不能这样做,于是暗叫了一声“啊,不”,便一头冲进了树丛。此时我心乱如麻,嘴中祈祷道,“啊,上帝,请不要让它死去。”那只鸽子躺在那里,鲜血从嘴中不停地涌出来,大大小小的羽毛散落一地。我用枪托捅了捅它,但它没有任何动静。我伸手将它翻过身,可它的脑袋却毫无生机地耷拉到了一边。我掩埋了鸽子,匆匆地赶回了家。我悄悄地将气枪藏进衣橱,然后躲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当父亲晚上回家时,我强打着精神下了楼,这样他就不会起疑心了。然而当父亲第一眼看到我时,我敢发誓他对所发生的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了。他用胳膊搂住我,问道,“儿子,你今天过得咋样呀?”“嗯,还行。”我告诉他。“就这些吗?”我皱了皱眉头,“只是还行吗?”我感到我的脸烧得很。“是呀,就是还行。”我耸了耸肩,至少让他能相信我一半。父亲点了点头,手依然搭在我的肩膀上。“好吧,”他说道,“快要到吃饭的时间了。咱们一起摆桌子去吧。”
我把碟子拿出来摆放时一声未吭。每次转过身,我都似乎感到父亲的目光在盯着我。而每次我偷窥他时,他却又似乎在小心地收叉子、摆酒杯。父亲为我倒了点牛奶,然后坐下,我仅以一句“谢谢”敷衍了过去。望着他,我想如果我能熬过这顿晚饭,便算过关了。母亲为我们每人递上一块土豆,并将餐桌中央的主菜掀开了盖儿。那是一只鸡。我差一点将饭吐到了盘子中。我瞧了一眼母亲,又瞅了瞅父亲。在泪水还没有涌出眼眶之前,我把椅子往后一推,然后跑回了自己的房间。我将头埋在枕头里。这时,我感到父亲正抚摸着我的后背。泪水慢慢地干了。我抬起了头。父亲什么也没有讲,只是把手放在我的身上,用一种温柔的目光期待着我。
“我……,”我讲不下去了,清了清嗓子,说道,“我今天杀死了一只小鸟。”“噢?”父亲哼了一声,而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。“是的,那是一只鸽子,落在电话线杆上,我射死了它。”父亲停了一会儿,问道:“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?”“很……很不好受。”我答道,低下了头。
“肯定是这样的。这正是我告诉你不要射杀鸟类的原因之一。”我望着他:“你要狠狠地罚我吗?”
“嗯,”他将手指压在嘴唇上答道,“你把你的气枪用在不该用的地方,又不听我的话。你要做的就是永远记住,射杀一只可怜的小鸟之后的感觉是多么糟糕。”我的头又一次垂了下去,可是父亲却用手指托起了我的下巴,直到我的目光与他的相遇。“不管怎样,”他说道,“我想你会记住的。”然后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屁股:“现在咱们一块去吃晚饭吧。”
当我从床上滑下的时候,我并没有领悟到父亲的话该是多么地正确。是的,这一生,我会像记住许多其他事情一样,永远牢记我曾射杀了那只小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