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家里的房间很小,偏偏我平时又喜欢搜集一些可爱的小玩意,几年下来,各种各样小玩意就渐渐摆满了我的房间。对那些摆放不下的东西,我只好忍痛将他们打包放进纸箱里,然后再塞进家里大大小小的储物柜里面,通常情况下我都不记得这些东西的具体存放位置。
在这些小玩意当中,有我和初三的女伴们互传的小纸片,还有我的第一任男朋友的蹩脚情诗--还不是他自己写的,是他掏腰包请他的朋友代写的,然后大言不惭地跟我说是他自己写的。我还有一个专门放玫瑰花瓣的箱子,花瓣都是我在历年的生日、情人节、各种周年纪念日和舞会上收集回来的。我还把照片整理成相册,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的底层上。我还留着一些自己从来都没戴过的首饰,想着哪一天要把它们好好藏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。我仍然保存着各式各样的生日卡和圣诞卡,去年秋天的落叶,还有我参加钢琴演奏会时赢回来的奖牌。在书架的另外一层甚至还摆着一块砖头,那还是我上小学的时候在操场上拾回来的。
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保留这些东西,我只能说一些模糊的理解,我觉得是想让自己铭记成长过程中的美好时光。有些成年人不能理解孩子的想法,因为他们根本不记得自己也曾是一个孩子,而我总是害怕会变成这样的人。当没有其他男孩子送花给我的时候,哥哥送了花给我,我想永远记住那些花儿。我也希望可以通过看照片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巴拿马城的情景。我还记得那天我和玩伴在操场上发现那块烂砖头的时候,我们还以为学校遭打劫了呢。我也说不出为什么,我就希望当自己看回这块砖头的时候,我还能回想起当时的想法。
于是我将我的生活点滴就这样储存在我的卧室里,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箱子里,高高地堆放在储物柜里,或是陈列在书架里,小心翼翼地藏在存放内衣的抽屉里,惟恐自己遗漏了什么。我很喜欢自己的房间,因为它处处充满了我的气息。我不用与任何人共用房间,我的回忆也不会与兄弟姐妹或室友的相混杂。我在家的房间是我自己私人的世界,到处都是我自己的东西。
后来我考进了大学,也就离开了家,和一个女孩共住一间十立方英尺的宿舍,现在我再也不觉得家里的房间小了。我竭尽全力地维护属于自己的一半领地,可地方实在太窄了,事实证明我的努力都是徒劳的。有时候她的书会很自然地出现在我的半边桌子上,或是我的鞋柜里冒出她的鞋子。有时候,在她吃饼干的时候,饼干屑还会掉落在我的半边地毯上。她的梳子也开始和我的梳子混在了一起。
由于没有地方摆放所有记载着珍贵记忆片段的物品,我也没有从家里带来年鉴和干花,也没有拿来写着“谁爱谁”的纸条,只带了一叠相片过来。我想开始收集其它东西,却没有地方存放,这可是这段苦难最惨痛的部分啊。而由此造成的危害是:我将没有能让自己记起大学岁月的物品。想到这,我就心慌意乱。我睡觉和学习的这个地方不再是属于我的天地;它只是一个房间而已。
南卡尔克宿舍404房只是一个睡觉、学习和看着我室友看电视的地方。房间里摆满了课本、光碟和盘子,尽是一些不应该出现在卧室里的东西。剩下的空间只够放一只毛公仔和三张海报,要呆在粗糙的墙壁上,这些海报可真够呛的。我讨厌把微波炉和电冰箱摆在我睡觉的地方,也讨厌自己总要往里面塞放食物。
我的新居没有个性,这已经够糟糕了,但更糟糕的是我老是要受到干扰。有时候,尤其在晚上室友回宿舍的时候她总要把我从梦中吵醒。她也不是故意要吵醒我,可是她每晚睡前例行的“脱隐形眼镜仪式”总让我心烦意乱,我觉得仿佛有上千瓶的隐形眼镜清洗液在洗手盆里摇来晃去。
当然了,我也有干扰她的时候。当我集中精神学习的时候,我打字的声音也让她很扫兴,这样她就不能专注地追那些肥皂剧,像《爱之舟》、《我们的生活》和《异度空间》。
我的室友剥夺了我的私人空间,使404室不能真正成为我自己的房间,而她也不是唯一这样做的人。隔壁的女孩们把我当作后备的“语法检测器”,当她们的电脑不能找出文章的每处语法错误时,她们就跑来求救。我不能要她们吃闭门羹,因为这不只是我的房间,我不能把它紧锁。我也不能对她们说:“走开”,因为她们都是我要好的朋友,我不能粗鲁地对待那些我所关心的人。
没有私人空间真的让我很苦恼。我住的房间既是卧室,也是书房、厨房、起居室和卫生间,而且我还不能一个人在里面痛苦受罪。有时候,一个痛苦的人是不喜欢别人陪伴的。其实痛苦往往就是源于陪伴。如果我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装饰房间,至少也得让我独自呆在里面受苦啊。但已经有人告诉过我了,宿舍不是你独处的地方,而是让你学会和别人相处的地方。(也许到了将来某一天,在我给开始上大学的儿女提建议的时候,我可以意识到住宿舍的好处。可现在在我看来,住宿舍就是一场噩梦,我没有发现其中的任何好处。)
然而,好处还是有的。对于我的室友,虽然我总是不胜其烦,但有时她正是我想见到的人。如果她没有接纳我的一些习惯,我也不会对她的习惯了如指掌。通常,我还没开口她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;而且,在我不想和人答腔的时候,她都能感受到,并做到缄口不言。她集朋友和敌人于一身,如果她离开了,我就会挂念她。对于我的隔壁宿舍的邻居们,我也有同样的感觉。她们把我当作--即使是“误”当作--语法女神,我还是觉得非常荣幸。
也许接下来的想法才是重要的:虽然现在我不住在完全属于我的房间里,也许以后也不会,可是我相信在某个地方有个完全属于我的私人空间--卧房是粉红色、绿色和白色相间的,书架上放了一块砖头,内衣抽屉里面还放着一本日记本,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油然欣慰。这个房间不总是如我所愿,可它会等着我这个主人,正如我现在在宿舍里坐着等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