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盯着水槽,双唇紧闭,然后把双手伸进水里,“啊!”她尖叫起来,向后跳了一下。她抓住右手腕并把它举了起来,大拇指在流血。
“别动,”他说,“就呆在那儿。”他跑到浴室,在药柜里翻找酒精、药棉和邦迪创可贴。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,她正闭着眼倚在冰箱上,仍然举着那只受伤的右手。他拿过她的手,用药棉轻轻蘸了蘸大拇指受伤的地方。已经不流血了。他挤了挤伤口,看看伤口有多深。“不深,”他说,“明天就长好了。”他希望她会感激他这么迅速地来帮忙。他这么做是出于对她的关心,他想对于她来说这是个很好的暗示,让她别再继续刚才的话题,因为他不想再说什么了。“我来洗碗,”他说,“你去休息吧!”
“不碍事。”她说,“我来擦吧!”
他开始重洗这些餐具。
“所以,”她说,“如果我是黑人,你就不会娶我了。”
“看在基督的面子上,别再说了,安!”
“你刚才就是这样说的,对吧?”
“不,我没说。这个问题太可笑了。如果你是黑人,我们几乎不可能相遇。我真正了解的黑人女孩只有一个,她就是我在辩论俱乐部中的搭档。”
“但假如我是黑人,我们又相遇了呢?”
“那你很可能会跟一个黑人小伙子谈恋爱。”他拿起喷头冲洗餐具。
“假如说我是黑人,没有结婚,”她说,“我们相遇并且相爱了。”
他看了一眼妻子,她正看着他,双眼亮晶晶的。“你看,”他以一种理智的语调说,“这很愚蠢。如果你是黑人,你就不是你了。”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,他觉得这绝对正确。如果她是黑人,她就不是她自己了。这是一个事实,事实胜于雄辩。
“我知道,”她说,“但是我们只是假设。”
他深吸了一口气,他已经赢得了这场争辩,但是她仍然觉得他处境不妙。“假设什么?”他问。
“假设我是黑人,但仍然是我,而且我们相爱了。你会娶我吗?”
“我正想着呢。”他说。
“我能看出来你不会的。”
“不要这么快下结论。”他说,“许多事情都需要考虑。谁也不想做会让自己抱憾终生的事。”
“别再考虑了。会还是不会?”
“你要这么说的话...”
“会还是不会?”
“天啊,安,好吧,不会。”
她说,“谢谢你!”说完,离开厨房进了客厅。过了一会儿,他听见了她翻杂志的声音。他知道她太生气了,根本读不进杂志,但她不像他生气时那样把杂志翻得哗哗响。她慢慢地翻动书页,好像在研读里面的每一个字。她在对他表示冷漠。他知道这起到了她想要的效果。这伤害了他。
他别无选择,只好也对她冷漠。他静静地,彻底地洗完了剩下的盘子,然后把它们擦干。放好。他还擦了擦台面和灶台。
擦洗的时候,他决定把地也拖一拖。所有活都干完了,厨房里焕然一新,看起来和当初他们来看房子时一样。
他拿起垃圾桶走了出去。夜空晴朗,他可以看到西边有几颗星星,城市的灯火并没有掩盖它们的光芒。在厄卡米诺大街上,车辆不多,宁静得像条河。他觉得很羞愧,他居然和妻子吵了一架。再过三十来年,他们可能都不在人世了。那这些问题还有什么重要的呢?他想起了他们共同走过的日子,想起了那时的他们是多么亲密,多么了解对方啊!想到这儿,他感到喉咙发紧,几乎不能呼吸了。
当他回来时,家里一片漆黑。妻子在浴室里。他站在门口,叫了她的名字。“安,真对不起。”他说,“我会补偿你的,我保证。”
“怎么补偿?”她说。
他知道他得给出正确的答案。他倚在门上。“我愿意娶你的,”他低声说。
“一会儿就知道了。”她说。“你上床吧,我一会儿就出来。”
他脱了衣服,钻进被窝里。终于他听见浴室开了又关的声音。
“关灯。”门厅传来她的声音。
“什么?”
“关灯。”
他伸手拉了一下床边的灯绳,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。“好了,”他说,他躺在那儿,但什么也没有发生。“好了。”他又说了一遍。然后听到有人穿过了房间。他坐了起来,但什么都看不见。房间里很安静。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,像他们新婚初夜时的一样,也像在黑暗中被噪音惊醒时一样。他等着再听一听--有人在房间走动的声音,一个陌生人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