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维晞 《欲说还休》
一种忧郁的情怀,幽灵般不时悄悄浮上我的心间,拂之不去,驱之犹存,日久弥新,似要与我永世同在……我惊讶了:究竟发生了什么?
军营中总是阳盛阴衰。你面若桃花,身材苗条,性情温柔,如鹤立鸡群,更弥足珍贵了;无数双眼睛仰望着你。一个小个子科长,无论早操、吃饭、晚点名,只要排队,就站在你的身旁。大家都觉纳罕,但你却落落大方,彬彬有礼,只作视而不见。
好像是他拖人说项,一个大个子男人便理直气壮地常来拜访你。当我看到你们双双坐三轮车驶向市区的时候,先时不以为意,过后不久,慢慢地看出些端倪,有人说是乘人之危,还有人说是引狼入室……
我曾无意中瞥见,他谄媚的眼光中,似乎闪过你一丝得意的神情,我想,你真的可能属于他了。
你我只是教授语文的同事而已。至多能谈得来些。每每有关于孔子,关于普希金和契科夫的艺术优劣,福尔摩斯侦探案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之类的小小争论。那些,都属于纯学术范围,对吗?
五月的黄昏,榴红似火。我倚一颗树干而立,你则端坐在一个树杈上,轻启朱唇,低声吟唱《梅娘曲》。吟罢,无语相对,任晚风吹拂,良久不去。当月出东方,情晖透过花隙,斑斑点点在你脸上脉脉荡漾的时候,我读到了什么?是无字的诗,立体的画,是揭示人生奥秘的神谕。我的心灵开始轻轻地战栗……
又是一个榴花红遍天涯的五月,旧痕已逐渐平复,我们又邂逅相遇。趁无人的时候,你悄悄对我说:“一切都是命,我没想到会和他结合。”这话够煞风景。我问:“什么意思?”你低眉寻思片刻,并不作答,然后戚戚一笑,翩然而去,留下一个千古之谜。
漫长的岁月,你并没有褪色,总是浅浅淡淡、浅浅淡淡、缥缥缈缈、缥缥缈缈的。落英缤纷的五月,我常去树下徘徊,领略那一缕飘忽的思绪,浅浅淡淡地描,总也描不出你清晰的倩影——它犹如水画的人形,一抹即去,然而又恁般冥顽不化,一霎,复又泛上心来,真如古人所云:“才下眉头,却上心头。”
皇天在上,我们并没有说过什么,更没有做过什么。或许,惟其如此,才更耐人寻味,发人深思?也或许,惟其如此,才恰到好处,才更能绵远悠长,随心赋形,心心相印?这是天意造就的一张洁白的纸,在备好笔墨色彩的丹青妙手面前,可以创作出一幅人间最美妙、最空灵的画……
最后一次听到你的声音,是别人转述给我的一句话:“代我祝福他吉星高照!”即使隔着山和海,在通讯手段相当发达的现代,实在用不着求助于人。狡黠的人儿,你要表达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?
欲说还休,欲说还休。你可能就是要制造这种藕断丝连的效果。果然,那“最后的祝福”,像游丝般,袅袅依依,一晃数十年,至今犹时时响在我的耳际。
据说,你至今仍生活在遥远的我故乡的那座城市里。人们的感情千变万化。时间会酿造悲剧,更能培育奇迹。我衷心祝愿:只希望你生活得比我好。你肯定生活得比我好!